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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江印象•文脉印江 | 邹智敏:舌尖上的记忆






对一个地方的依恋和向往,成因诸多。有的是因为厚重的历史人文,有的是因为淳朴的民俗风情,有的是因为割舍不断的亲情,有的是因为风物如画的景致,有的是因为他乡似故乡的使命,有的是因为舌尖乡愁的滋味……类似等等,皆由身、心、眼催生的情愫,在岁月长河泛起涟漪,在记忆的星空闪耀光芒,碰之澎湃,念之长情。我也如此无异。在离家流浪漂泊的岁月,对故乡的依恋,对家的向往,对亲人的思念,总是由舌尖上的味道开始,以味蕾开启,由外及内,触及心扉,往事翻滚,记忆升腾。

记忆中,有爷爷熬的鸭肉粥,奶奶晒的豆瓣酱,外婆做的腊肉糯米饭,父亲赶的手工面……也有春节家庭团圆时,舂的“印筒粑”、酿的“甜米酒”及丰盛的年夜饭;清明祭拜时,打的“火草粑”、摆的“贡品”及爆竹声里口口相传的家谱;中秋赏月时,院子桂花树下摆放的花生、地萝卜、桂花糕及丰收节里话桑麻的温情。那些熟悉的味道,那些离开的人,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然来袭,抨击心房,直击灵魂,在泪眼朦胧里,越发清晰,越显生动,越沁心脾。


犹记得,农历大年三十,是孩提时代的自己特别期待、特别喜欢的日子。这一天是爷爷的生日,也是一大家子团圆的日子。平常奔波在外的家人,不管身在何处、身处何业,都会赶回来,给爷爷祝寿,跟家人团年。我与哥哥也能见到跟我们保持书信往来的父亲。父亲总是带着外面世界的新奇和精心准备的礼物回来,一边给我与哥哥介绍山外世界的广博,勉励我们好好学习,努力去山外的世界闯一闯、历炼一番,一边掏出“老两样”的礼物,要么是给我们写日记用的厚厚笔记本,抑或是一沓精美的信纸和永远不变的钢笔。我与哥哥虽然面露不屑的表情,嘴里念着:“又是老样子!”却暗里视为珍宝,悄悄藏在各自的“小领地”,那个装着父亲书信加了锁的匣子,生怕别人发现。因为这一天,来家里给爷爷祝寿的人特别多,家里也特别热闹,既有寨里乡邻,也有远方来的客人。

爷爷从小学医,医术精湛,是四乡八里百姓眼里的“神医”,常年奔走在乡村田野,除帮人看病,也医猪、医牛、医马,特别擅长于一些疑难杂症的医治。小时候我体弱,疾病缠身,听父亲讲,刚出生的时候,就患了“百日咳”,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可以说是很难医治的“大病”,幸有爷爷医术高超,服了几味中药,就完全康复了。诸如我似的,经爷爷之手,医治了不少“病危之人”。那些康复的人,为感谢爷爷的“救命之恩”,就按农村的习俗,拜爷爷当“干爹”“保爷”,有的因辈份差异,就转拜我伯爹、叔爹为“干爹”“保爷”。所以,每年爷爷生日,来祝寿的人特别的多,以至于生日头一晚,爷爷和奶奶就要一起反复合计,需要煮多少人吃的米饭,做多少人的菜,准备多少糖果,给家里的每个人安排好“差事”,生怕礼数不到,怠慢了每一位客人。伯爹、叔爹们负责去借桌子凳子以及端饭菜,父亲负责招呼来的客人;伯妈负责煮饭,母亲和婶妈、姑姑们负责摘菜、洗菜、切菜、炒菜;小孩们分到的“差事”,就是陪那些“小客人”玩耍,也可以打着“陪客”的名义,肆意去爷爷奶奶房间,拿爷爷事先准备好“飞机炮”“转转炮”等烟花爆竹,玩个尽兴。


在孩子们的欢笑声和父辈们其乐融融的忙碌中,于黄昏前迎来“开餐”大戏,随着“土家老三篇”(酢肉、梅干、珍珠酢)和奶奶晒的豆瓣酱摆上桌,拉开“祝寿”序幕。爷爷奶奶会从堂屋来到院子,跟每一桌打着招呼:“没什么菜,大家要吃饱。”遇到有喝酒的,爷爷也会碰上一杯,打完招呼后,爷爷奶奶就会回到堂屋去,招呼着跟爷爷奶奶一个“段位”的老辈子些。到这个时候,院子里的客人,或端着酒,或端着茶水,从院子移步到堂屋跟爷爷奶奶敬上一杯,也向在座的老辈们敬一杯,说着祝福的话语。酒量稍差的,通常从堂屋出来就处于微熏状态。


要说爷爷生日宴,于我最难忘的菜,还是奶奶晒的豆瓣酱。每年家里蚕豆收成后,奶奶就会用锣筛,挑选最饱满的蚕豆,加上爷爷精心配制的中药进行蒸煮,放在几口大缸里,盖上稻草于太阳下晾晒,逢重要节日或家里有客人来时,奶奶就会盛上一碗。不过,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是个例外,那时候我们下午放学回来,老是悄悄扒开稻草,用筷子搅上几筷子半成品,就着冷饭吃“响午”,特别醇香可口。有时候奶奶看到了,边念叨:“你们这些淘气鬼,都还没有晒好呢。”一边用勺子给我们舀上满满的一勺,看着我们吃得那个香,奶奶也会露出会心的笑。后来,奶奶也会特意在晒酱的大缸边上放一把勺子,放任了我们的“小调皮”,也会在我们外出求学的时候,在满满的行礼里,放上一瓶豆瓣酱,叮嘱一句:“吃完了就回来拿,奶奶还能给你们做。”


生日宴结束后,还有一个重头戏,就是正式给爷爷“祝寿”,由父辈的老大,大伯爹主持,先在堂前烧纸钱,感恩祖上护佑,感恩盛世太平,然后请爷爷奶奶正座堂上,在爆竹声声里,按长幼之序,依次给爷爷奶奶磕头祝寿,爷爷不重样的祝福着每个人,奶奶则给每个人发放着糖果。小朋友些则有着特殊的待遇既有糖果,还有小红包。那时,我是家里小辈的老幺,往往是排在最后,眼巴巴望着爷爷奶奶微笑着,给他们发着红包、糖果。偶尔也会心生“小情绪”,怎么会有这么多异姓的伯伯、叔叔、姑姑、哥哥、姐姐,老是插我的队呀,到时红包、糖果没有了咋办,自己给爷爷祝福的话,被他们先说了咋办,跃跃欲试着去想去“抢一抢”。每当这时,父亲总会轻轻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小孩子,要知礼节,懂谦让。”还别忘了补一句:“放心吧,不会少了你的,你爷爷奶奶,头晚就算好了,一个都不会落下的。”轮到我给爷爷祝寿的时候,往往都已经夜深了,也如父亲所说,红包糖果一样没少地拿到了,爷爷也给了独属于我的祝福。

祝寿结束后,寨里乡邻渐渐散去,奶奶带着母亲、伯妈、婶妈、姑姑们张罗着那些远方来的客人的睡处,伯爹、叔爹及爷爷的干儿干女们搞着大扫除。爷爷则带着我或哥哥,爬上阁楼给他打电筒照亮,在满楼的中药材里熟悉地挑选着几味药材。这满楼的宝贝和房前屋后种满的中药材,都是爷爷平日行医和放鸭子的时候采集的,也是爷爷的“宝贝疙瘩”。爷爷挑选好药材铡碎后,用纱布包成“药包”,用水浸泡一会。在浸泡期间,爷爷便会带着伯爹去鸭圈挑选公鸭,那是爷爷特意留着。每年开春的时候,爷爷都会去买一批“麻鸭”来饲养,平时由爷爷和伯爹轮流照料。成年后的公鸭大部分都会变卖了贴补家用,母鸭就留着下蛋,由母亲、叔爹、姑姑们挑到离家几十公里外的思南县皮蛋厂卖,多走几十公里,只为能多得5元钱。不过,每一批“麻鸭”成年,爷爷都会特意留一部分公鸭,一是平时招呼客人,二是给我们小孩子补身体,最后就是“年三十不变的鸭肉粥”。把鸭子杀了清洗好后,爷爷和伯爹还会用稻草,把鸭子烧一遍,彻底清除鸭子身上残留的绒毛,然后切成块,用猛火翻炒,炒成金黄后,盛到几口沙罐里,放入药包在碳火里慢炖。待骨肉完全剔落,爷爷再把骨头清理出来,放入事先浸泡好的大米,炖到米烂收汁后,香喷喷的鸭肉粥就出锅了。爷爷说鸭肉是温补之物,再辅助几味药材,很养人,一直喊我们多吃点,以后少病少痛。爷爷却一口也没吃,眼里满是慈爱,屋里满是温情。

    

 这样子的日子和习俗,随着孩子们的慢慢长大,爷爷奶奶慢慢老去,直至爷爷奶奶先后去了天堂作化天上的星星,并永远停留在了记忆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舌尖上记忆,既是长辈传导我们为人处世之大道,也是指引我们栉风淋雨之良方,更是我们思念亲人之寄托。但求清风能捎信,星月能传情,愿天堂安好,人间安康,好好活,不辜负,少遗憾。







监制:左禹华 总编:蒋智江 编审张敏 编辑:张向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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