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刺梨
满身是刺的,除了刺猬,还有山刺梨。
刺梨是种莫名其妙的果子。甜美的果肉是为了吸引鸟儿,让它们将种子带向远方,可刺梨却用坚硬的刺武装自己。真是有个性。
又一个金秋,山里黄了。西南山区气候宜人,四季如春,草木绿如新发,却在某个时节,让人觉得山里都是黄的。我喜欢暖色,它不仅代表温暖、明亮,有时还是食物的颜色,比如稻谷,比如小麦,比如烤得金黄酥脆的烤鸭,比如红彤彤的苹果,再比如,黄澄澄的山刺梨和众多野果。纵使人们远离村庄,辗转城市,让田园荒芜,让故土蒙尘,山上的野果该黄的始终会黄,该红的终究要红。人类可以离开自己的故土,植物却不会,刺梨还是那个刺梨。所以比起家养的水果,我更偏爱山里的野果,不管何时,它都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与农家人上山打野杨桃,回程时我和朋友挑了山路,注意到了路边的刺梨。矮矮的几丛,夹在碧绿的杂草之间,挂在枝头的黄澄澄的刺梨如此显眼。
刺梨真是种防备心甚重的植物,枝条上、叶片上、果子上直愣愣树满尖刺。摘刺梨是个技术活儿,一个不注意,手指被果子扎了,或是手臂被枝条上的刺挂了,为着嘴馋,免不了遭点血光之灾。
再多的刺也挡不住对美味有追求的动物。比如虫子,比如人。虫子对果子的甘甜最是敏感。早在果子散发出香甜的气味之前,虫儿已经潜入果子内部,静候成熟的那天。人在吃的方面是种无所畏惧的动物,自古以来都敢于为食物做任何尝试,何况小小的尖刺。
最铁血的硬汉也有柔情,浑身是刺的刺梨也有软肋。枝干与果子连接的根部和刺梨果顶端花萼中心的部位是整个果子唯二没有硬刺的地方,拇指食指分别拿捏一端,轻轻一逮,果子就与母体分离。
刺梨的种子藏在身体内部,需得抹掉尖刺,将刺梨剖成两半,去籽,方能品尝一颗完整的刺梨。我只有在遇见一颗品相极好的刺梨时才会这么做,它值得我如此耐心,每每这时,即使再小的一颗,也与朋友一同分享。一颗完整又及其甘甜的刺梨,不算难得,却需要眼力和运气。
都爱好美食,在抢食方面,人类总是比不过虫子。枝头高挂的刺梨,外表如此光鲜,让人心生欣喜。我总等不及想细细剖开去籽,只稍稍抹掉一些硬刺就下口,偶尔咬得重了,稍一松口,一只白嫩嫩的虫子从籽粒中间钻出来,灰黑的眼睛率先探出,然后是肉嘟嘟软乎乎的身子,一时间,也顾不得品尝刚入口的甘甜滋味,只惊得魂神俱散,慢慢回想口腔里是否有有别于刺梨粗硬的口感。从某种程度来说,人和虫子品味相似,或者说,想要找到又香又甜的果子,只从虫印就可判断。
次数多了,遇见虫子也能坦然面对,并且渐渐懂得专挑有虫印的果子,只要估算好下嘴的力道,不轻不重,就能刚好吃到表面的果肉,又不至咬破,让虫子钻出来。这种控制,能透过咬过后薄薄的果肉看见虫子蠕动的影子。抢食方面,人比不过虫子,可在接受方面,人可比虫子胆大多了,毕竟,吃虫子也不是什么鲜见之事。
漫山都是。一路上不知停了几回,肚子已经被刺梨汁水或者还有几只虫子占满,可始终舍不下眼前的美味,果真贪婪。朋友摘了一片棕叶,折了个兜,我把摘下的刺梨装着,带回去,刺梨泡酒也是很好的。(杨月明)